2008年3月24日星期一

歎電腦難學 一代不如一代?

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在網絡和媒體上都引起許多關於世代的討論。書裏描述長輩(第二代人)覺得生於七八十年代的第四代香港人,成長環境豐盛,理應很有成就,又憑多年人生經驗,對第四代人有很多意見。

他們出於善意的想法和建議,在我這一代人眼裏,是老氣橫秋的指指點點。不過終究他們最擁有社會地位和話語權,所以說話依然鏗鏘有力。最近我卻發覺,看不過眼後輩的行為,然後指指點點,是正常反應。

當年讀大學 昂貴艱辛

我在十多年前開始學電腦,大學讀本科時諗電腦,今天在美國諗研究院也是玩電腦。九十年代中,電腦還不太便宜,螢幕牛龜般大,互聯網也未普及。沒有發達的搜尋器,如果不懂用bbs就只有買書一途,願意硬啃昂貴的英文書還好,新技術出爐半年內就有很多有關的書籍,台灣出版的卻要等上一年半載。到黃金底層的書店打書釘,是每週的必然活動。初學者解決問題時要花很多氣力。然而,家父卻說他二十年前學電腦時,沒有我這樣幸福「可以擁有個人電腦」。他說當年他要先把程式寫在紙上,排期等用大學裏昂貴的主機。

我覺得今天資訊發達,懂得用Google就盡知天下事。早上推出的新技術,傍晚已經有很多詳細介紹和分析的網頁,而且不分晝夜地更新。電腦又平又快,介面亦愈來愈簡單,學電腦遠比以前容易。

指點後輩 自覺變老氣

可是,報載電腦科學系的同學覺得課程太過艱難沉重(註),問過系裏的助教,卻說無論工作量或難度都比以前低。今日的科技比幾年前成熟,就算是同等難度的功課,也理應較以前興鬆。於是心裏覺得驚嘆,科技發達使一切都變得容易麼?為甚麼今日馬料水山頭上的新鮮人,會覺得功課太多太深?心裏浮現的第一個解釋,是他們較以前的學生懶惰和容易放棄,亦會慨嘆「一代不如一代」。

這種語調似曾相識嗎?成長裏,為面前艱深的功課沉悶的課程喊苦時,得到的就是這種「現在的後生不捱得苦」的責備。現在,卻發覺自己成為了那個框架裏的第二代人,捱過了那沉重又艱苦的本科生課程,現身處於研究院裏,憑自己對學科的理解和經驗,我擁有相當的話語權。

一向很抗拒上一輩人過多的囉唆,如今才發覺,當自己有了發言權後,也會不自覺老氣橫秋地對後輩有很多意見。

註:
Kris: 一石激起千層浪
Justin: 馬料水大學計算機科學系

2008年3月14日星期五

尋「港版奧巴馬」 改變香港

今年有很多早已預定的世界大事──台灣總統大選、中國的北京奧運和美國的總統選舉。作為香港人﹐我們對台灣與中國的新聞也許知道不少﹐對北美的那場世紀之戰卻不太了解。

這場總統選舉的特別之處﹐是因為女人與黑人候選人的出現。在後冷戰的世界﹐誰被當選為世界上最強大國家領袖也會對全球產生重大影響。不信的話看看現在的美國總統便知道。

「中港混血」 天水圍苦學成材

然而文化差異也使很多人不明白一個黑人總統(奧巴馬是黑白混血兒)的可能性具有多麼翻天覆地的意義。如果把他作為一個放在香港的假設﹐大家可能會比較容易明白。

香港版的奧巴馬﹐應該是一個香港人父親與內地母親的孩子。他在六四後出生﹐幼年在內地生活﹐然後搬到天水圍長大。父母不久後離異﹐也從小便受歧視。但卻在祖母的關懷下奮勇向上﹐並在"紅色"中學讀書卻信了基督教。然後在會考當了狀元﹐成了尖子入讀港大法律系。後來作了交換生後到北京政法大學讀碩士並成為首名香港人的學生幹部。畢業後到了美國取得哈佛大學法學博士﹐回港當議員助理後參選入立法局。其間不斷參與社會運動﹐熱心公益。

很美麗的圖畫吧? 這其實就是奧巴馬多元文化、多種族與多宗教背景的香港版﹐也是奧巴馬如此令美國人著迷的原因。奧巴馬的身份還有多一重意義。他是屬於"後越戰"的一代﹐也是最有可能把美國人從嬰兒潮世代裡因"越戰"而產生的文化分裂與紛爭和解的人。希拉里與麥凱恩卻正是代表那一代(和另一極)的人物。

即使有人才 投身金融勝從政

而香港版的"越戰"與嬰兒潮世代之間的爭執﹐最明顯的也就莫過於八九民運了。作為新香港人﹐我們最"年長"的也頂多作為小學生在那暴風雨的夏天和父母上街﹐然而從九十年代到回歸後﹐我們的政治依然圍繞著那不能忘記未敢遺忘的事件。二零零三年的七一大遊行好像產生了不同的境象﹐但之後普選與否的政治爭拗與兩太之戰的對立卻仍是十多年前的那模式。我們或許需要一個"港版"奧巴馬去改變那政治氣候﹐使我們可放下八九的包袱﹐真正的團結起香港人﹐為我們的未來奮鬥。

可惜以我們現今的政治文化與社會風氣﹐仍不會容許類似的人在政治上出人頭地。即使孫中山先生也曾在香港渡過他的求學時光﹐並在此處孕育革命思想。這樣的人才﹐他最安全的路還是到投資銀行而不是做第三四線梯隊。

幸好﹐這倒是我們可以去慢慢改變的。我仍然很傻很天真的相信﹐如果我們這一代可以多點關心社會與政治﹐勇于表達意見與參與行動﹐一個能產生港版奧巴馬的環境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只希望不要等到新香港人也當公公婆婆的時候才能成真吧。

延伸閱讀:
Barack Obama
Goodbye to All That: Why Obama Matters
Obama Race Speech: Read The Full Text


2008年3月7日星期五

天水圍發展 以平民為先

我從小就住在衛星城市屯門。

多年前的屯門,活脫就是今天的天水圍。人們為天水圍安上「悲情城市」的稱號,大肆渲染區內問題,各界紛紛「伸出援手」,彷彿那些交通配套、社區設施和家庭的問題是史無前例的,只在天水圍出現,急須處理。其實這不過是歷史的重演──正因為我們對城市規劃的概念一直沒有進步,一味想複製以往的成功經驗,類近的問題才一再在新市鎮重現,直到它「翻身」為止。

交通成詬病 治安問題多


屯門交通一直為人詬病。以前屯門難進難出,在市區隨便問人如何入屯門,大概沒幾個人知道。現在稍有進步,又衍生其他問題:區內短途交通被輕鐵壟斷,但又慢又貴,踏單車竟然更快,令政府不得不加緊改善單車徑及增加泊位;西鐵轉車麻煩,車費昂貴,不受歡迎;三號幹線無法分流,貨櫃車流入早已飽和屯門公路;往荃灣、中環及澳門渡輪不夠客源先後停辨,佔優的巴士服務卻十年如一日。諷刺的是,疲弱的運輸系統為屯門帶來了清新的空氣。

另一問題是黑幫。我哥中學時在大興,放學時就曾試過被老師截停,說是「樓下劈緊友」。九七前,黑幫曾大肆滲透學校,很多學校都設有駐校的反黑組督察;家庭慘劇也絕不是天水圍的專利。家住居屋,三次親眼目睹跳樓自殺,看見警察封鎖現場戒備,還不知發生什麼事,就好奇跑去旁觀。公屋內問題更多,其實時常見報,可港人只會注視圍城。

屯門忽變又一城 高消費逐客


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反而是屯門近年的發展快得過分。

新市鎮,起初明顯就是一個被遺棄的地方,嘗試塞市民去偏遠環境自給自足。但自西鐵落成,屯門就開始其「重返香港」的工程,去平民化,提昇生活質素。首先是消費大幅上升:我常說笑,屯門市廣場快變成另一個又一城,窮人不得內進。領匯入主,連屋邨商場也逐漸「昇級」,趕走平民商戶。新墟平民店舖小販集體消失,毫無生氣。再者是強調自己的戰略位置,西北航運、深港通道、港珠澳大橋,好像這裡才是新香港的交通樞紐,從來沒有什麼交通問題。

馬國明在《全面都市化的社會》說,香港不惜工本的粉飾城市面貌,平凡但深入民心的事物要讓路給各種新奇和響噹噹的事物,以消費、享樂來維持香港的繁華美夢。屯門要告訴港人,我們不是被遺棄的一群,我們不悲情,我們像沙田一樣的不平凡,一樣的「高級」。

屯門走了這樣一條路,但願天水圍不要跟隨,繼續以平民為先。

2008年3月6日星期四

國民教育 感性交流勝「洗腦」

在零三七一後,政府與中聯辦驚聞人心「尚未回歸」,急急亡羊補牢,加大力度推動國民教育。成效尚未知悉,《心繫家國》一片就被指「洗腦」。

要認清事實,香港人經歷英國人刻意模糊中國在香港的位置,要市民及青少年自動心繫家國不可行,亦非不能。每次國家有難,由韓戰禁運到特大雪災,香港人總大力幫忙;國家成就也是萬眾一心向太陽,難道有人覺得劉翔不是驕傲?

了解國情政制 認識真實中國

國民教育應由大而小做起。大者,認識中國民風,歷史國情,以至政制等,以了解中國在國際中的權利、責任及義務,在中史及通識科課堂中討論,不能因歷史未有定案而避談近代史;小者,提供更多交流機會,讓青少年認識真實的中國,不管真實是多殘酷醜陋,也要讓他們用自己眼睛看,用自己腦袋思考,以實踐配合理論去討論及理性批判所感所得。決不讓他們只見到經美化及「修正」的一面,他們是來看真實,不是媒體與別有用心人士營造的超現實(Hyper-reality),決不可讓美化的超現實取代現實。

要保存真實,就要相信香港人向祖國之心,別再浪費精力討論「香港人」與「中國人」的民族認同。籍貫填「香港新界荃灣」跟稱呼自己「上海人」「北京人」根本一樣,何以「香港人」會成為原罪?姑勿論現代城市人對自己的城市比國家更有歸屬感,「中國人」的概念從來曖昧。民族英雄岳飛煽動仇恨諸殺匈奴及胡虜,原來今日通通叫「中國人」,歷史課本上卻從來沒解釋這種「分裂國土」行為。

孫中山在反清與建立共和國的同時,提出「五族共和」作為凝聚國人的意識,而這種論述不過是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一種意識型態上的想像。今日卻被人隨手拿來建構一種更為荒謬的想像,刻意強調殖民意識,指摘香港尚未脫殖,卻又以大中國主義掛帥,忽略地區文化甚至民族差異。這種「民族認同」,大概要先由消滅方言說起,無助推動國民教育,倒令不少人反感。

搞國民教育是長遠大計,不可操之過急。在內相信香港人本質是愛國,在外協助中國改進,有所為與不為者,如庖丁解牛,從重點入手,而非大刀闊斧摸不著邊際,則萬事休矣。

延伸閱讀:
Benedict Anderson (2006) 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New Edition. London: Verso

2008年3月3日星期一

盲目國際化 教育敗筆

沈祖堯教授就任逸夫書院院長,發表一篇講辭,針砭大學教育的時弊,可惜,傳媒報道側重在他勉勵中大人做執政黨,沒觸及他關切的“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

自「全球化」被吹噓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後,大學國際化漸成社會共識。所謂國際化,仍基於小學生要考第一的虛榮心:成績至上。美國院校,長期高踞各地大學龍虎榜,是質素保證;本地不少校長,又是高薪厚祿從花旗國挖回來的,施行移值,因利乘便,像劉遵義,就多番說要拜史丹福為師。結果,國際化等同美國化、企業化加上英語化。這確實有所得,但失的呢?

學生思想功利 變賺錢機器

難得沈教授對這樣的現像有所反省。他在文中引述哈佛前任院長Harry R. Lewis的著作,道出教育商品化漸使師生關係疏離和變質,學生對生命、對世界、對人類幸福缺乏關心。他雖沒有明言,但無可否認,這是香港教育事業的一大失敗。莫非大學之所以存在,純粹為跨國企業或投資銀行製造賺錢機器、為物慾橫流的社會繁衍消費動物的下一代、為英美學術霸主做外判的研究,提供廉價的人才培訓及輸出服務,換取一時虛名嗎?

亦正如沈教授所言,要實現其夢想,拓展年青一代的眼界和胸懷,絕不容易。惡俗的功利思想,除了支配社會心理,還透過教資會量化的撥款機制和學術評審準則入侵院校,成為大學中人的緊箍咒。即使有老師受講辭的感召,在應付各「老闆」的需索外,還甘願透支自己,額外付出;也有學生不怕做異類,付諸行動,響應沈教授,但個別的無私奉獻、自我燃燒,能持久地抗拒主流的壓迫、再薪火相傳,形成臨界質量(critical mass),達至移風易俗嗎?恐怕不能。

單靠精神感召 難移風易俗

有理想有熱忱的教育工作者,還是要生存。要生存---特別是短期合約僱員---便要從俗。而當大環境大氣候依然,理想苦無出路,他們心中那團火,早晚會減弱,或熄滅。

所以,我們想沈教授明白,單靠精神感召,跟同志一起獻出更多的辛勤和血汗淚水,是消極做法,並不足夠。你需要更積極、更批判,針對社會病源,在你能力和權力範圍之內,盡量消除商業運作模式對教育的毒害,向你認識的校方高層、建制中人和傳媒界朋友,痛陳行政效率至上的弊端,聯結同道,壯大影響力,破除對教研市場化的迷信。總之,要在宏觀的社會層次,促成價值世界的範式轉移,在微觀的院校層次,人文教育才有望出現。